火锅之道
火锅之道 变幻万千
成都的火锅就像成都的口音,总是在安逸中带着一点嗲。味道不以辣见长,而是以香麻见长。这种香如同小桥流水,委婉曲折;而重庆火锅便像极了其山城气质,有陡峭,有火爆。在两地吃火锅也有不同之妙:在成都吃火锅总是选择在深夜,吃过了一顿正餐,再拿火锅填缝,最妙再有一个老妈猪蹄,边吃边聊,耳边有风声轻柔,如同一袋“事后烟”;在重庆吃火锅总要选在朝天门,看江水波澜,嘉陵江与长江交汇于此,一个清澈一个混浊,而火锅率真坦诚,像极了兄弟。或者去南山,半山之处,点一道火锅,远处有点点星光,重庆火锅之柔软一面也在麻辣红油中顿显。重庆的深夜只适合串串香,几毛钱一串,在高低狭仄的街边,就着山城夜色。
而广东版本的火锅又是另外的气质,港式火锅里带着南方的阴霾与乡愁。其实火锅在广东叫打边炉,传统广式的打边炉的吃法是站着吃的,锅是泥做的,叫“瓦罅”,即砂锅;炉也是泥做的,内烧木炭。筷子为竹制,几乎是普通筷子的两倍长。
最近几年,港式火锅在北京有风起云涌之势,其直观的标准是:大街上开的港式火锅店越来越多,大的上千平米,小的几百平米,招牌不同,内容类似,都是主打海鲜,涮品中不乏鲍鱼,各种名贵鱼类。店在一家一家地开,也在一家一家地关,我以前去过的好几家店,都已经关门大吉,看来港式火锅并不像掉渣饼那样容易存活。
在广东,这个什么都可以入馔的地方,打边炉中少不了蛇肉和狗肉。而在北京的港式火锅中,罕见这两种物件。北方人还是不够生猛,吃牛排都不忍见血水,涮的东西也不能出什么“幺蛾子”。北京的涮羊肉讲究清汤白水,而小料特别丰富。在港式火锅中,蘸料就不那么讲究了,因为很多海鲜需要吃原味,无非是沙茶酱,海鲜汁,或者用生抽自制一些调料。四川火锅重视那锅红汤,老汤就是传家宝,评判一个四川火锅是否好吃的标准,首先就是这锅汤做得如何。这与北京流行的港式火锅有些类似,有些港式火锅的底料也是相当丰富,浓浓的高汤,要是细品,完全是广东老火靓汤的路子。其实个人感觉,用清汤涮海鲜最好,反而落个清爽。
美食之美
综合美食之美
不同的锅底,不同的涮品,不同的底料,便有了火锅中的万千世界。即便如此,火锅也有坚决的反对派,比如清代美食家袁枚,他有一篇文章,罗列“戒单”,其中就有“戒火锅”:“冬日宴客,惯用火锅。对客喧腾,已属可厌。且各菜之味,有一定火候,宜文宜武,宜撤宜添,瞬息难差,今一例以火逼之,其味尚可问哉!近人用烧酒代炭以为得计,而不知物经多滚,总能变味。或问:菜冷奈何?曰:以起锅滚热菜,不使客登时食尽,而尚能留之以至于冷,则其味之恶劣可知矣。”
同样是古代美食家林洪,写过《山家清供》,他有一日去武夷山寻隐者,遇大雪,捉到一只野兔,于是几个人在小火炉上架一个汤锅,把兔肉切片,用酒、酱、椒、桂做成调味汁,等汤开了夹着片在汤中涮熟,蘸着调味料随性取食,乃取名“拨霞供”。
袁枚以为火锅喧腾,反对把各菜各味放到一起,认为各菜须有各菜的火候,且食物滚多了,总要变味。但他忽略了,火锅把种种鲜味集合在一起,虽破坏了清纯,却自有搭配、调剂、变换之妙。火锅之美,是综合各种美食之美。而林洪颇得火锅精髓:随意,大气,隔空摘物,皆可入馔。
在所有的菜式中,火锅最是众生平等,我们很少一个人吃着孤独的火锅,即便是在商场里的呷哺呷哺,也是众生围坐,恍如在上帝面前领自己那份圣餐。无论火锅如何衍化分裂改变结构,即便涮羊肉不用铜锅改用电磁炉,羊肉不是切片而是切块吃,浓烈的麻辣火锅不蘸麻油而是大煞风景地蘸食麻酱,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多种原料,汇集于一锅,一锅煮天下,一勺定乾坤,这便是民间美食的意趣。它们省略了很多精心的程序,直接把味道混合在一起。举凡高贵大雅与低贱流俗涮于一锅,融合的是一个混沌意味十足的世界,在各自包容的前提下,共同打造出一餐盛宴。火锅从本质上属于民间,而世界的本质无非是杂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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