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偏角,曾有两棵橙树。其中一棵,由于白蚁在根底秘密筑巢,去年台风刮过,朽木应声而倒。另一棵,没精打采地挂了几只果。母亲说:今年做熏豆茶要上街买橙子了。
做熏豆茶的橙小如贡桔,瓤极酸,毫无用处,只留青涩的皮,剥了备用。
讲究的人家,会将剥好的橙皮晾黄,这样,做出来的茶果更斑斓。熏豆茶的主角还是豆。入秋的毛豆,水嫩滴翠。配角是腌好的橙皮、胡萝卜丝、芝麻。也有加桂花的,那个茶,就添了点文人的雅趣。毛豆蔓从地里担回家,一家人围着灯火剥豆子。母亲还得趁夜将豆子入盐水汆熟,然后摊到筛子上,再架在旺热的炭火上熏烘。我们在一波波氤氲的清香里美美而睡,母亲还得坚守岗位给豆子们翻身。待到薄薄的豆衣干皱起褶,豆明显瘦瘪,她才将通红的炭火掩上,呵欠连连地去休息。
相传4000多年前,有个叫防风的治水高手,被大禹派到湖州治理水患。乡人们用驱寒祛湿的橙子皮和黑芝麻冲茶给他喝,把毛豆烘干后让他做点心。后来,防风不小心让豆子和茶水有了亲密接触,吃后竟神力大增,治水成功。当地人都效仿吃起,熏豆茶就成了当地一道特色茶果。
冬日去乡下,才进门,女主人会端上一杯滚烫的熏豆茶:绿莹莹的熏豆受了沸水的浸泡,原本干瘪的身子,渐渐膨胀、饱满,如一粒粒翡翠,卧在杯底。晒干的胡萝卜和橙皮丝,一红一黄,在水中悠悠沉浮,如曼妙芭蕾。清润的橙味,醇浓的芝麻和撩人的豆香,随着热气升腾、交融,感觉味蕾被痒痒地挠了一下。迫不及待地吹开浮面的黑芝麻,浅啜几口,唔,香喷喷、咸滋滋的味儿,果然鲜美沁脾。水续三回,茶一饮而尽。一手握杯身,横着,另一掌在杯口“扑、扑”地轻敲几下,底下的茶果就会悄悄往外跳,再往嘴中一送,慢慢咀嚼,香味久久蔓延。这一杯吃过,胃暖了,心自然而暖。
前些日,在Q上遇到定居英国的同学。我们忆起读书时,某个冬日下午双双逃课,窝在没有暖气的寝室,用搪瓷杯泡熏豆茶取暖。她说,英国的冬天湿漉漉的,真怀念熏豆茶在手的温热。突然的突然,就听自己冲口而出:“秋后我把茶果给你寄过去。”
寄一包茶果跨洋越洲,听起来有点兴师动众,可我们的梦因此而圆满,有何不可?熏豆茶,就是一张隽永的名片,朴素,清香,芬芳,传递着人间不凋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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