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聚在一起，高兴了，便也痛饮几杯，不亦乐乎，本来成熟的人是有饮酒之道的，比方：立身须诚实，饮酒须狡猾。对酒时，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动声色，后发制人，等等。我也玩过狡猾，但却多次陷入对手的狡猾中，狼狈不堪，甚至闹出了笑话。
我被开过追悼会
我在《人民文学》杂志社工作期间，编辑部有一个传统习惯，即，每年过年过节，诸如元旦、春节、“五一”节、国庆节、中秋节……编辑部都要聚餐、玩乐。聚餐多在编辑部的大办公室，几张办公桌一对，在餐厅加订点菜，在外面再采购一些熟食、啤酒、白酒，主编、副主编和大伙团圆同乐。常常是聚餐后桌子一拉开，音乐声起，男男女女翩翩起舞，节日的欢乐充满这个“小家庭”，充溢在每个人的心间。
但有一次我却被灌醉了，是那年的中秋节。那时我们还在北京东四八条52号办公。聚餐开始，主编王蒙举杯致辞，一说祝贺节日，祝贺同仁们家家团圆幸福；二说他作为主编感谢同事们一年的辛劳和友好合作……主编致辞毕，大伙开吃，并频频举杯相互敬酒。人嘛，高兴了，总愿多喝几杯。可是你愈多喝愈有人围拢起来，一杯又一杯。一时间，我成了被“敬”(实际是灌)酒的对象。编辑部能喝酒的女将王南宁更是接二连三地跟我“热情”干杯。南宁喝酒，如饮白开水，几杯下肚，脸不变色心不跳，一点事儿也没有(事后我才知道，她事先已经先吞了一个大馒头压底)。我听说过有些女同胞似乎有一种特异功能，喝再多的酒也没有反应。可我有点顶不住了，头发晕，腿发麻。“酒鬼”杨兆祥这家伙又火上加油，撞了我几杯之后，我便彻底完蛋了，独自神魂颠倒地走到当时秘书组的办公室去，一头栽倒在长沙发上，昏睡过去了。
据说，醉酒有两类：一是文醉，醉了不声不响卧倒便是；一是武醉，醉了骂人闹人，不得安生。而我一般是文醉，这次，便是如此。没想到，我安生了，同伙们却没有安生。大概是由编辑部最有灵性的南宁想出的主意，我可亲可爱的同事们居然在我昏睡过去的沙发前为我举行了一次追悼会。当时，他们录了音。第二天给我放了录音带听，我才大吃一惊！这帮家伙，竟玩出了个大名堂，不知怎么想出来的。“追悼会”是隆重而热烈的。有主持人(高远)，有致悼词者(资深编辑肖德生)，再就是众多的男男女女的一片痛惜的“哭声”，嚎啕：
周明，你走得太早了！你走了，是《人民文学》大损失！
听录音，我哭笑不得。
此事，后来传了出去。我到上海时，作家胡万春一见我的面就哈哈大笑说：怎么，你又活过来了！《人民文学》的同志们真会幽默。
但从此，只要是喝酒的场合，只要王蒙在，他必诚心劝戒我：少喝点。
真作假时假亦真
画家刘勃舒(中国画研究院院长)和作家鲁光(人民体育出版社社长)都是我多年的挚友，忙碌的工作之余，我们常常致在一起谈天说地，论书作画，彼此很合得来。当然有时也在一起品茶喝酒。我曾有几次在刘勃舒家醉酒，腿拔不动了，便夜宿刘家。但灌我酒的主谋多是鲁光。为了能够“整整”鲁光，我们便借约定的去陕西饭店吃饭的机会，相约每家夫妇俩都去。刘勃舒的夫人何韵兰也是一位著名的画家，鲁光夫人则是妇产医院的大夫，加上我的夫人，以及担任国家体委宣传司司长的王鼎华夫妇，就我们这4家人一桌，好生热闹。
临行前我们严密策划了一番，今天如何把鲁光整醉。当时，几位西安的朋友带了一款颇为文化的酒。叫华山论剑西凤酒，在朋友间是颇受欢迎。为此，刘勃舒专门带了一瓶内装凉白开的华山论剑“酒”，他说到饭店后再要一瓶真的“华山论剑西凤”，席间，由他来倒酒、敬酒，你们大伙只要好好配合，别笑露了馅就行。
晚宴开始，大家相互频频举杯祝酒。因为平日都是常来常往的朋友，吃起来，喝起来，聊起来，都十分随意和快活。席间，只见刘勃舒忙得不亦乐乎，他一再提议我和鲁光互为敬酒，还说我们俩是最能喝的。因为，按照总策划事先的“安排”，刘勃舒让我挨着他坐，鲁光和何韵兰并列，这样，倒酒时，我的全是刘勃舒执掌——自然是假酒。何韵兰用那瓶真酒热情关照鲁光。由于是假酒，不烧不辣，我多是一饮而尽。而鲁光总是迟疑的表情，一杯酒总要抿着嘴、几口才完成。喝着喝着，鲁光的脸红了，口齿不伶俐了，略带醉意了。猛然，我有点自责，似乎良心发现，觉着对不起朋友，便自动站起身请何韵兰连着给我斟满几杯她手中的真酒，我也醉意朦胧了。
你看鲁光的夫人曹医生多善良，当我假装“英雄”猛喝假酒时，她还不断劝我：周明，少喝点，少喝点。我更加过意不去。
当我们结束这顿晚餐时，夜空正是星光灿烂。踏着月光，几个人扶着我和鲁光走出饭店时，不料，在当院的一棵大槐树下，我和鲁光竟都神魂颠倒地跌进了一个坑里，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对于酒，我本没有什么量，但有时朋友们聚会，或者远方友人到场，也会偶尔放开去喝。中国自古以来，文人武士尚酒，高兴事要喝，愁苦心要喝，夺了胜利要喝，失败气馁要喝……酒，虽然不是我人生的主线，但给我的生命带了那么多精彩的记忆；酒，也是一个民族的成长脉络，总在史册上留下抹不掉的精神印记。
所以说，酒趣，乃人生之趣；酒魂，乃中国精神。
(周明，作家、编审。历任中国作协《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中国作协创联部常务副主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等职。现为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报告文学》杂志社社长、中国作协名誉委员。)
